chapter 4. 生路
里昂·肯尼迪是个诚实的男人。
可是他的谎言大多数都只和一个人有关。正如在「断头台行动」中，里昂宁可将击毙目标揽在自己身上，也不愿承认当时现场其实还有别的「危险」存在。
就像以前一样，里昂总是在所有报告中都避免提及艾达·王的名字，不管是出于保护自己还是保护她的目的，他永远对和她有关的事情只字不提。
凌晨，里昂在办公室敲完报告的最后一个字，习惯性的翻开手机邮箱，检查是否还有尚未回复的邮件——在那个任务偶遇艾达后，他们依然还是没有什么联系。
在那晚，艾达在酒店里演的那出戏，像是被刻在了里昂的脑子里一样不停重复播放。就连她假意称呼自己为丈夫的语气，都还在他耳边不停回响，活灵活现。
他明知自己不该这样。
同时，他也突然意识到，距离妻子给自己的最新的一份邮件，他们将近一周都没联系过了。
希望她会理解自己忙碌的工作。
其实他心里明明知道，作为夫妻竟然需要通过邮件来彼此联系，这样的事情是有多么荒谬。
妻子却很体贴地表示自己非常理解里昂的工作。
她是个小有名气的时政编辑，年轻漂亮，行事倒是不符外表的稳重。那时里昂还深陷和艾达的纠缠之中，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对自己不露痕迹的示好。
但她总说自己对相识之日印象深刻。
回忆起他们相识时是在白宫的例行新闻发布会，她在通过安检门时触发了警报，可安检人员无论如何都检查不出她到底带了什么违禁物品，但出于白宫安全考虑，里昂坚持将她拒之门外。
她说她没想到那次的见面会如此糟糕。
那时前总统正因刚发生在新闻发布会上，有记者向他扔鞋子的事件对特勤局严加斥责，没有人敢随意放可疑的记者进来，更别提她无法通过安检门。
那时她正努力为自己在公司争得一席之地，尽管她据理力争，用尽全力也无法说服里昂放自己进去，全程耐着性子的肯尼迪特工最终烦不胜烦转身离开，不再继续听她不停的解释。
意外地是，当里昂护送总统进入新闻发布室，妻子便坐在场下记者席的边缘位置，翘着二郎腿冲自己得意地扬眉吐气一笑，满是获胜者的得意。
那种表情似曾相识又无意地触到了他的心底。
“门口的人都死了？”里昂心下一股恼意。
他不知道这位「可疑人士」是怎么混进来的，里昂还是皱眉走了过去预备请她出去，到那儿低头时才发现：
她是光着脚走进来的。
肯尼迪特工愣在原地，一秒后又笑出了声，摇摇头准备回到自己的展位，却被还是编辑的妻子叫住了脚步：
“说句抱歉也没这么难吧？”
周围记者的目光纷纷被她的声音吸引，侧头观察着这里的情况，里昂抬眼迅速地环视一周大家好奇又探究的目光，把视线再次落在她身上。她穿着职业套裙，膝盖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，扬脸看着自己笑得格外自信。
里昂在注视下通常都会有些习惯性地尴尬。他自认对她已经足够绅士，也不认为出于职责哪里做得不对，不明白为何对方抓着不放，他惊讶又不解地脱口而出：
“I’m sorry?”
“Apology accepted”女人恶作剧得逞般狡黠地笑着将脸转向了电脑屏幕。
里昂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，自己被眼前的女人小小地戏弄了一下，他觉得有点丢脸，但还是假装毫不在意地嗤笑一声后走开。
肯尼迪特工确实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，因为在那之后他就飞去了上帝才知道的地方，和艾达在那儿呆了很久一段时间。
但那也多少让他留下了一点印象。直到再次于白宫见面，当时妻子将一杯拿铁递到面前，至少里昂没有毫不给面子地疑惑“你是谁？”。
不过，他也没有接。
好像要她故意站在那里，被自己身旁的同事注视得越发尴尬，他们看着她，似是对这样的事情司空见惯，只是拍拍里昂肩膀意味深长地撇嘴一笑。
“上次我不是故意想让你难堪。”她把咖啡放在里昂面前，轻轻开口，“那天的稿子对我很重要。”
工作中的肯尼迪特工通常都身着衬衫套上枪袋，他也没有习惯在白宫工作时喝咖啡，男人接过纸杯没有说话，这让她有点意外的失落。
“就当扯平了。”里昂带着同事绕开她，轻轻在她身边留下了这句话。
只是她不知道，那杯咖啡被转手送给了海伦娜。
之后，她也尝试约过里昂几次，但无一例外被巧妙地挡了回去。里昂不是看不到对方微笑里的主动示好，他也承认那时她自信狡黠又绝不放弃的模样，让自己有一秒熟悉的慌乱，好像分不清现实看见了艾达。
她像里昂心里的一道门，挡住了所有别的可能。
数月之后，一篇时政报论在白宫频繁被人提及。里昂起初并没有在意。直到那天哈尼根将报纸放在了他的眼前：
“里昂，你有看过这篇文章吗？”
“没有。”里昂不在意地扫了一眼，他对这种政客的言论游戏向来没有什么兴趣。
“那你最好看一看。”哈尼根将报纸退了过来，“她写的东西十分接近「那件事」的真相了。”
「那件事」就是浣熊市。
这让里昂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，将那篇文章完完整整的看了一遍。作为浣熊市的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，也作为美国政府反生化武器的重要成员， 里昂不得不承认正如哈尼根所说的那样，随是猜测，没有证据，但接近真相。
里昂认为有必要会一会这个作者。
找个人对DSO来说，实在是小菜一碟。当里昂拿到作者的资料时，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，他实在是很意外华府居然比他想得还要小。那时她因为在白宫的报道，略微有了名气，里昂找上她时，她倍感意外又似乎带着找不到原因的愉悦。
他不愿去细想其中的原因。
他们约定在一家距离白宫不远的餐厅，因为位置特殊，那里时常有特勤探员关顾。女人出乎里昂预料的大胆，好像完全不害怕自己可能会走进一个陷阱。
从精致的妆容里能看出她今晚有备而来，相比这顿饭，里昂更在意她是否知道更多的东西，他很随意地套了一件皮外套，腰后还别了一把枪。
尽管他知道对付这个女人可能没这个必要，和艾达相处的经验教会他，永远不要让自己的警惕心随意放下。
女人总是比男人还要想得敏感，尽管小心隐藏，里昂没有什么食欲的样子依然没有逃过女人的眼睛。显然比起吃饭，里昂更在意的是她写的那篇文章。
每当她试图探听里昂的私人问题，他总是心不在焉地晃酒杯，每当话题转移到浣熊市，里昂才能认真个几十分钟。
“所以你今天约我出来，就是为了那篇文章？”
事情似乎完全没有按照女人的预想走下去，她单刀直入的提问反而让里昂立刻楞了神：
“额…..不算是吧。”里昂努力在脑海里搜索该用什么样的说辞才能搪塞过去。
“那你为什么总是在问浣熊市。”她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，眼神上上下下像是要把里昂说的谎扫出来似的。
“这个嘛……”里昂喝了一口酒，沉吟片刻决定还是要给她一些诱饵：“这和我的工作有关系，可我不能告诉你太多细节。”
“所以你还负责生化武器的调查？”这总算让她有了点别的兴趣。
“差不多吧，我也只能说这么多，为了你的命着想。”里昂眯了眯他那双迷人的蓝眼睛，在暗哑暖色的灯光下，显得格外迷人。
这两个小时的晚餐，对里昂来说可比外勤还要难熬，因为坐在对面的女人，可比他想象的要聪明许多。
她话里有话的示好或是暗示，让里昂分不清，她到底是在转移话题还是真的对自己有意思。
“时间差不多，该走了吧。”里昂看了看手表，打了个响指示意服务生买单。可令女人意外的是，里昂貌似根本没打算要送她回家。
因为他连车都没开。
“你怎么回去？”这还是她第一次经历这么「奇怪」的约会后，还要问男士怎么回家。
里昂看了一眼停在路边的汽车，考虑到最近华盛顿的治安并不是很好，她还穿着一身得体精致的套裙，晚上的确是不太安全，他还是决定送她回家。
幸亏她家离这不远，才没让里昂不得不和她挤一辆的士。
一路沉默的气氛，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里昂没有感受到半分怪异，女人却紧张地用余光偷看到他的侧脸，猜不透他的喜怒。
夜晚马路上的晚风，吹散了里昂在餐桌上的疲惫和身上沾染的酒气。也许是酒精让他的大脑开始后知后觉的慢热：和艾达那次的争吵，也是在这样的一顿晚餐之后，在她第一次拒绝自己的求婚却又说不出理由。
当时的里昂满是恼怒，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，他搞不明白艾达三番两次的若即若离和有心撩拨，到底是在戏弄自己还是也有真心。
在那之后，艾达便消失的无影无踪，他甚至只能在一些不太能见光的情报机构，才能偶尔听到她的行动。
艾达表现得像是对他的愤怒和离开毫不在意。
坦白说，里昂不是没有尝试过去找更合适的人，可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心总是对别人有下意识的抗拒。
也许他也该试着放自己一条生路。
“你有男朋友吗？”里昂猝不及防的开口。
“什么？”女人被问得措手不及，不知该如何回答。
“我随便问的，别紧张。”里昂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过于私人，干笑了两声想要岔开话题。
“我单身。”女人突然站住了脚步，里昂侧头望着她站在灯光下笑得温柔；
“这句回答是认真的。”
